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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心的正負力量

常聽到有人說:「我這樣做,是無愧於心的!」也聽到有人說:「真慚愧!這事我做不來。」那麼,到底慚愧在佛的教法中,是否有一個標準? 

《雜阿含經》道出了這二法的終極重要性。在卷四十七裏記錄了釋迦牟尼世尊與比丘的對話,謂:「有二淨法,能護世間。何等為二?所謂慚、愧。假使世間無此二淨法者,世間亦不知有父母、兄弟、姊妹、妻子、宗親、師長尊卑之序,顛倒渾亂,如畜生趣。以有二種淨法,所謂慚、愧,是故世間知有父母,乃至師長尊卑之序,則不渾亂,如畜生趣。」爾時,世尊即說偈言:

「世間若無有,  慚愧二法者,

 違越清淨道,  向生老病死。

 世間若成就,  慚愧二法者,

 增長清淨道,  永閉生死門。」[1]

這顯示了慚心和愧心的功用。慚愧心不但能夠維護世間的倫理秩序,更能令人不斷增長清淨道,永離生老病死之憂患!這樣,慚心和愧心是兩種淨化生命的善法。若沒有慚愧心,一切世間倫理關係便變得雜亂無章,同時亦令人遠離清淨之道。再者,人之所以能與畜生有所區別,就是在於人能生起慚愧之心!在各部阿含經中,還有多處重申慚愧心的重要性,以及無慚無愧心的損害性。經中有見翻譯成「慚耻」和「羞愧」。還有在眾多律典及大乘經論中亦見陳述。

而佛在最後留給弟子們的教誡中,亦以提點弟子們以慚愧心對治懈怠和睡眠,才能勤心修習善法。世尊說:「慚如鐵鉤,能制人非法,是故比丘,常當慚恥,無得暫替。若離慚恥,則失諸功德。有愧之人,則有善法;若無愧者,與諸禽獸無相異也。」

慚愧二字,經常被合在一起運用,然而在佛教教義之中,它們是有著不同的意味。《大方等大集經》作出了簡單的解釋:「云何慚愧?所謂常愧於他,亦慚自身住於一切不善法中。」[2]《大般涅槃經》中亦有解釋:「慚者自不作罪,愧者不教他作。慚者內自羞恥,愧者發露向人。」[3]《成唯識論》解釋:「云何為慚?依自法力崇重賢善為性,對治無慚止息惡行為業。謂依自法尊貴增上,崇重賢善羞恥過惡。對治無慚息諸惡行。云何為愧?依世間力輕拒暴惡為性,對治無愧止息惡行為業。謂依世間訶厭增上,輕拒暴惡羞恥過罪。對治無愧息諸惡業。」[4]

雖然各家解說不盡相同,但亦略可見二者分別是自內的自尊崇賢、及對外的不遵從惡人惡事,二者都是善法。學佛者為了維護世間秩序,及自我增長清淨的善法,以達到永閉生死之門,所以三藏教典中,十分重視修行人是否常懷慚愧之心。而相反,無慚無愧心,如各經論中說,是修行者極大的障礙。

那麼,對於一般社會大眾而言,慚和愧所扮演的角色,是否同樣重要呢?

我們一般人感到羞恥(feeling shame)和感到內疚/罪疚(feeling guilty),是源於個人與他人及社會的互動,二者對我們同樣有著身心的影響,亦受到心理學家的高度重視。

心理學家認為這兩種心態都是屬於情緒上的反應,而兩者的不同之處,學者Lewis分辨羞恥感是令人集中於自我的內在及存在,而內疚感是使人集中在對外的行為[5]。近期學者Tignor & Colvin也是這樣形容的:“Someone who feels guilty regrets some behavior they exhibited, while someone who feels shame regrets some aspect of who they are as a person.” [6] 而學者們Zhang et al. 也認為內疚感有正面的作用,可成為個人道德提昇的中介力量,能促使人內省和對外扮演親社會的角色。這與佛教的解釋有點相似,但就沒有涉及生命的淨化和永離生老病死的理念。[7]

羞恥和愧疚感是來自整個「自我」存在的壓迫感,源於社交行為過程中所產生的壓力,是因應各個不同群體的期望與個人的適應能力未能配合而產生的,當中難定絕對的對與錯。例如在大群體中,某國家贊成同性戀及同性婚姻是合法的,但在另一國家則認為這是羞恥之事;又例如小群體中,一群人認為粗言穢語,是一種可以接受的自我表達方式,但在別人而言則是自私和侵犯別人的表現,彼此心中都覺得對方應感到慚愧; 或是個人受到別人的欺凌苛責或暴露了自己的弱點,也會令人產生羞恥感;甚或個人身體上的特徵,例如在崇尚胖子的時代,消瘦會令人感到羞恥,相反,在崇尚纖瘦的社會,肥胖也會令人產生羞恥感。

源於社會壓力的慚愧感所造成的心理壓力,往往是扭曲的,會令人產生各種情緒問題。心理學家發現,假如這些情緒沒適當地被疏導,有慚恥感的人士會作出迴避或反社會行為,而有罪疚感的人士,則在Graton & Rich的一項實驗結果中,發現他們會對一些彌補式的字眼,例如「道歉」、「幫忙」、「修補/補償」等特別留意,並對這些彌補的理念特別接受,也願意在未來作出符合社會道德的行為。心理治療會為受到這些情緒影響的窘迫者,作出各種認知和行為上的治療、導瀉(catharsis)、及令他們自我覺察(awareness)、接納(acceptance)、和增加心理彈性(psychological flexibility)等等。例如在公認的惡行上作出懺悔、或藉著他人的認同而令壓抑的情緒獲得導瀉或調節, 令身心安頓下來,回復生活和社交功能。總的來說,慚恥者偏向逃避及繼續不按照(或沒法按照)社會/別人的期望而改變,而愧疚者則偏向彌補,作出更迎合社會道德的行為。而慚恥心若得到適當的調解,也會像愧疚者一樣,作出親社會的正向行為。

這與佛教對慚恥和愧疚心的態度是有很大分別的。佛教十分讚許慚愧心的增長,而心理學家則强調慚愧心對我們形成的心理障礙。前者鼓勵具有或培養慚愧心以達到生命的淨化,後者則强調消除或對治慚愧心對我們形成的心理屏障及行為影響。

然而,佛教在讚許慚愧心的同時,亦有指出修行者若因犯戒而感到慚愧,從而產生了令人懊惱的追悔或掉悔心時,也會形成修行向善道上一個極大的心理障礙,所以我們可以理解,為何發露懺悔或懺罪和拜懺,成為了佛教日常修行中一個甚為重要的課題,這也是值得我們加以探討的。


[1] 《雜阿含經》卷四十七 (CBETA, T02, no. 99, p. 340, c23-p. 341, a4)

[2] 《大方等大集經菩薩念佛三昧分》卷八〈13 神通品〉(CBETA, T13, no. 415, p. 861, b2)

[3] 《大般涅槃經》卷十九〈8 梵行品〉(CBETA, T12, no. 374, p. 477, b26-c1)

[4] 《成唯識論》卷六 (CBETA, T31, no. 1585, p. 29, c13-19)

[5] Lewis, H. B. (1971). Shame and guilt in neurosis. Psychoanalytic Review, 58(3), 419-438.

[6] Tignor, S. M., & Colvin, C. R. (2016). The interpersonal adaptiveness of dispositional guilt and shame: A meta-analytic investigation. Journal of Personality, 85(3), 341–363.

[7] Zhang H, Chen S, Wang R, Jiang J, Xu Y and Zhao H (2017) How Upward Moral Comparison Influences Prosocial Behavioral Intention: Examining the Mediating Role of Guilt and the Moderating Role of Moral Identity. Front. Psychol. 8: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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