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言：「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翻開佛經，釋尊告訴我們，雖然也許男身具「七寶」、女身具「五漏」，但從究竟義來說，無論男身女身，精進修行，所證得的果位、所獲得的功德，都無差別。《法華經》中龍女成佛一段，我們都不陌生了，常不輕菩薩掛在口邊的一句「我深敬汝等，不敢輕慢。」，何緣在當代語境下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早前張玉玲（Christie）及其同修田運富（Frank）來港，我們向兩位請教了這個問題。兩位多年透過國際佛教善女人協會（Sakyadhita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Buddhist Women），為佛教女性議題盡心盡力，不辭勞苦；Christie更先後擔任副主席及主席，帶領組織發展，而Frank則一直在幕後默默支持。

追本溯源，協會於1987年由慧空法師（Karma Lekshe Tsomo）、艾雅凱瑪比丘尼(Ayya Khema)及法喜比丘尼（Bhikkhuni Dhammananda）等女尼先驅成立，並於同年在印度菩提伽耶發起第一屆國際佛教善女人大會（Sakyadhita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探討性別議題，為佛教婦女爭取權益及地位發聲。

「Sakyadhita」是根據梵文合成的新創詞，意即佛陀的女兒。「雖說是女兒，但也歡迎男生參加的。」Frank打趣說道。「我們非常歡迎男生知道這是好康（台灣說法，指好東西）的一回事－－女生來開會，男生在享受，在她旁邊護持，看看女生的想法，善男子、善女人在學佛路途上有何分別！玉玲也跟法師說，謝謝我的存在，一路打死不退。」Christie這時笑著回應：「他真的很支持我，就是當我在忙會議時，他會在這一旁享受，leave me alone（不打擾我）。」

四眾圓滿成就 缺一不可

Christie最初認識的是慧空法師，那時法師因為她的中英雙語才能，找她上台當司儀，從此和大會的因緣更深了。2002年首次參加會議，從單純參與到身為前主席，她深深感受到佛陀當初讓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這四眾構成佛教教團的重要性：「我們無法想像一把正常的椅子，在缺少其中一隻腳後，仍能立住不倒。世尊的教法多麼美好，以致於要我們從四個方向合力把它撐起來。」

至於Frank 則是2004年才在韓國首次參加會議，起初他感到有點寂寞，因為雖然會議歡迎四眾參與，但出發點畢竟是在女性角度，所關懷的都是男性沒有切身強烈感受的議題。但隨著他接觸善女人大會越久，越是感受到這樣跨傳承地集合出家、在家眾為同一個議題討論的機會是異常珍貴的。不少人甚至因此改變了對性別與信仰的既定看法。「很多人有一種錯覺，以為母親、妻子、女兒的修行按道理不會跟自己相差太遠，怎料當聽到她們親自剖析所面對的處境、疑惑、種種困難，才驀然醒覺彼此間原來存有這樣的差距。」

藏傳、南傳比丘尼面對授戒的困難，男眾未必都懂，他們甚至未必承認有任何問題存在，而漢傳的男眾對此的距離則又更遠了。可以概括，二十一世紀象徵著佛教界對女性議題的熱切關注，到達了新的里程碑。東、西方的男性僧侶無法忍耐保持緘默，像阿姜布拉姆（Ajahn Brahm）、阿姜蘇嘉多（Ajahn Sujato）這兩位南傳比丘紛紛選擇站出來發聲。

百年樹人  改變男尊女卑的心態

彈指一揮間，三十年過去了，十四屆會議，基本上大家每次都會圍繞比丘尼受具足戒事宜熱烈討論。而我們看見的現實，仍然是持續不斷對受戒一事的反對聲浪；另一方面，女性佛教徒的地位已經逐漸有所提高，但大家對於培訓僧團的制度及方法亦有分歧。有人認為這只是寸進，真正要達到四眾融和平等的局面，恐怕前面的路依舊漫長而遙不可及。凡此種種，Christie認為這視乎我們如何定義進步及為期待值下註腳，終究是觀點與角度的問題。「南傳一些國家，二十年前我們是不敢想像會有比丘尼，現在像斯里蘭卡，已有將近一千位比丘尼受了具足戒。積存了一千多年下來的問題，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便理清。百年樹人，人的心態 （mindset）最難改變，尤其是東方社會文化累積著一層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傳宗接代的思想取向，我們並非要試圖在短短數十年間便把性別意識扭轉過來，而是逐步逐步向前推進，以期得到更廣泛的關注。」去屆會議當中有一場關於LGBTQ（英文女同性戀者Lesbians、男同性戀者Gays、雙性戀者Bisexuals跨性別者Transgender與酷兒Queer的首字母縮略字）社群的分組討論，Christie相信僧、俗間這樣在大型國際佛教會議上討論性小眾題目，是絕無僅有的。碰巧的是，討論翌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便裁定全國同性婚姻合法化，阿姜蘇嘉多（Ajahn Sujato）更笑言這是因為與會者把昨天的功德迴向給他們。然而Christie也補充，她們並非在鼓動甚麼，更不是要宣示立場，目的只是讓大家有多一個選擇的自由，這其實和佛的本懷相呼應——即回歸個人的因緣選擇, 然後為個人的選擇負責。

發展中國家女性極度缺乏受教育的機會，在社會上她們抬不起頭，在文化上則往往被置放在最底層。事實上這些年來最教Christie感動及激勵的是，當年目不識丁的女性僧人，今天可以站在台上演講，盡顯大將之風。「這些都是歷屆Sakyadhita一點一滴累積下來的成果。」女性僧人的壓力其實不單止來自僧團。在院校教書的要承受教學及研究的雙重壓力；年輕一點的沙彌尼要抉擇前路，面對家人、師長兩方面各自不同的壓力。Christie希望各界多站在她們的角度思考，一方面尊重她們無論是為弘法還是為生活所作的決定，另一方面是認清女性修行人在現有制度面前還未能夠衝破局限，並在適當時地伸出援手，假以時日，佛教女性的地位定會提高。「事實上不少發展中國家的女性終其一生也未必有出國的機會。在大會的支持下，她們得以到不同地方發表論文，看到原來來自不同地方的女性正面對相同處境，而同時有這樣一個組織網絡在背後默默支持。坦白說，不是每位與會者都會得到實質可量度的成果，但整個會議的氛圍、各人互動交流下激起的啟發，是大家可以切實感受到的。」

而對Frank來說，他最常聽到佛教徒問，善女人大會到底為佛法提供了些甚麼？「我認為多年來的會議就是一場社會運動，Sakyadhita是少數從籌備到參與都是自己掏腰包的會議。它不像一些大型的佛學會議，背後有國家、佛教聯會等單位支持。想想看，參加者來自將近五十個國家，上千人聚首一堂，全部自費來發聲，這本身就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他又指出，Sakyadhita在連接佛教及非佛教徒方面，還是有獨特貢獻的，每一屆會議展現出的議題多元性，讓他看到全球化為佛教帶來的奇蹟。Christie和Frank年輕時曾到美國遊學，後來發現即使英文運用得很流利，對於想透徹了解西方文化核心這個目標，中間還是有隔閡。透過會議、透過以佛教題目來討論，他得以跟西方學人作真正深入的交流，對此他是很感恩的。

善女人的精神 就是發心 就在當下

學術會議的形式普遍較生硬，學者來發表論文，大家發問，然後午餐，晚上來點社交活動，最多是一起喝點酒。Sakyadhita則不走這種套路。首先是會議長達七天，除了在馬來西亞那一屆，因為當地參加者覺得連續一星期有點不可思議，所以縮成五天，可是Christie說他們最後還是後悔時間太短了。在開幕當天，所有僧眾都會按國籍上台誦中文、日文、韓文、藏文、越南文等各種版本的《心經》（南傳則以《慈經》代替），然後在接下來的五天會議中，早上會有一小時的禪修環節，大家可以按喜好學習不同傳承的教法，之後是主要的論文發表。到了下午，最受歡迎的是工作坊，二十至三十個不同的活動，涵蓋經咒教學、禪修、舞蹈、唱誦等，有不少更是當地特有的佛教文化傳統項目。會議結束後，會有一至兩天的參訪時間，讓與會者親自體驗當地具歷史價值的寺廟及觀光。「總之每天都過得充實！」二人不約而同說。

任何事情要圓滿，絕對不是一個人的力量。人和做到了，還得看天時、地利，以至要龍天護佑。Christie分享，在2009年越南的那一屆會議，大會在當地培訓了一群年輕義工，至今他們仍繼續幫手。她很樂意見到年輕人接觸佛法，同時又能學以致用。作為Christie的同修，Frank觀察到Sakyadhita在領袖培育及接引年輕人方面為外界帶來很大驚喜。一般來說佛教組織都會面對權力交接的問題，但Sakyadhita是相對順利的，到目前為止，由誰出任主席位置都是按僧人＞居士＞僧人的模式運行。「Sakyadhita陸續在台灣、韓國、越南等地成立全國性或地方性的分會，當大家制定憲章時，都會提及到到底甚麼才是善女人的精神？然後大家不約而同認為，只要你發心，當下想做便加入，那就是我們的精神了。」

新一屆大會將於六月在香港舉行，主題為「當代佛教女性的澄觀靜慮、文化交流與社會實踐」，到底這次會議有甚麼不同之處和特色？下回我們邀請到善女人的創辦人之一慧空法師（Karma Lekshe Tsomo）、主辦單位之一香港大學佛學中心的總監衍空法師及與佛門網同為協辦機構的法性講堂住持法忍法師為我們介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