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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告別

2020至2021年 Covid-19新冠病毒正在全球肆虐蔓延,每天看著死亡人數不斷的變化,人人自危,對於現狀的無奈及對生命的了悟,來自對死亡的覺醒。

生命就在呼吸之間,看似強韌,卻又脆弱無比。佛教認為生命是無限的,而生命的價值,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是否精彩、盡力,是否無悔。

生與死都是我們必須經歷的,有人用自己的生命上課,也有人從親人身上學習,這些都是深刻的生命教育,也是人生經驗的深度與厚度的錘煉。

《大般涅槃經》卷十五〈梵行品第八〉:

「慈有三緣:一緣眾生,二緣於法,三則無緣。」[1]

「眾生緣者,緣於五陰願與其樂,是名眾生緣。」[2]

「慈之所緣一切眾生,如緣父母、妻子親屬,以是義故,名曰眾生緣。」[3]

眾生具色受想行識五陰(蘊),而就眾生身(色陰)、心(受想行識四陰)兩方面來予以安樂,此即眾生慈悲;另就眾生之間關係而言,如父母、妻子、親屬等來行慈悲,此親疏關係,也稱為眾生緣慈悲。即是基於道德情感,以「我」為立足,而往外擴展的慈悲。本文以「眾生緣」為主來分享。

在這期的讀書會裏,我們選讀了 杜正民老師[4]的著作《法的療癒》,由法鼓文化出版。此書是 杜正民老師在2005年底時,檢查出自己得到「肝癌」,到2016年9月時已是肝癌末期而走向生命的盡頭。他在手術住院期間,因身體的痛,「苦不堪言」讓他反思:「學佛究竟是為了甚麼?佛陀又是如何教導弟子們面對生死和臨終者面對病痛與死亡?」他出院後,開始投入《雜阿含經》病相應群經的研究,加上他個人的體會,將佛法運用在他的病期,因此《法的療癒》誕生了。杜 老師這十年來,歷經治療、相安無事、復發等不同階段,他除了把「逐漸敗壞」的身體當作修行工具,觀察病的生滅變異外,這期間他抱著「把每一天當作最後一天」的心態來過活。並因對法的信心,讓他沒有恐懼而能「以病為師,用法作藥」,在病中體驗佛法的生命老師。《法的療癒》就是他「以法為師」的學習心得。

在《法的療癒》近八個月讀書會期間,學員們都有很精彩的生命故事分享,期中兩位當醫生的學員分享「生死」的問題,令人動容。在她們慈善的容貌中,分享了她們曾經歷過深刻的「生命故事」。

以下把三個有關「生命」的故事與您分享,希望大家能從中得到一些對生命的啟發及在餘生能過得更好。

實習醫生的兩則故事:

踏出醫學院,對未來的實習及行醫,充滿著理想與抱負,但從青澀的實習生至今日熟練與坦然面對一切的狀況,過程的挑戰及心路歷程的蛻變,成就了愈見穩健堅固的醫者菩薩心。故事如下:

當年在當實習醫生時是在比較鄉下的醫院,有兩個病人令我至今難忘。

一位有白血病(又稱血癌或白血球過多症)的病人,雖然家境不濟,但為人親切,縱然身染重病,卻樂觀,不怨天尤人,一家人都非常敦厚樸實。家人為了救她的命散盡家產,他們都認為沒錢沒關係,只要人還在,就有希望。為了活命,她必須一再的輸血,而我們的關係也在關懷的互動中建立起來。她的情況每況愈下,有一天我在巡房時,她正在輸血,她讓我扶她去洗手間,我小心翼翼,攙扶著她虛弱無力的身體來回,當扶她上床時,她的手還搭在我手上就往生了,這對當實習醫生的我,是很大的打擊,她是第一位在我手上離開的人。家屬們雖知不樂觀,但也盡力了,仍不免唏噓,我更是悲慟不已。

另有一位小女孩,她有一雙水汪汪會說話的大眼睛,童稚的聲音及清純的笑容,討人歡喜。她有很多的夢想,希望將來也可以像阿姨一樣當醫生或護士,可以幫助很多人。小女孩在病還沒治癒前即往生了,家裏沒錢繳醫療費用,看到家人的焦急及不捨,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家人臨時決定將小女孩的身體,送給醫學院做解剖標本。我永遠記得那一天還下著毛毛雨,我將小女孩的屍體送往醫學院的解剖室時,我的心如刀割,肝腸寸斷,哭了好幾夜,無法釋懷。唯在心中默默的祝福小女孩能像平常一樣,帶著純真的笑容迎向另一個世界。

她們都是貧苦人家,卻都有堅強的求生意志,感嘆生命如此脆弱及短暫。不知是「明天」先到抑或「死亡」先到,深刻體驗了「無常」是如此的貼近我們。當年她們都在我手裏往生,我曾深深的自責,直到學佛後,知道「緣起法則」[5],也在體認了「無常」後,慢慢的釋懷了。也因體驗了無常,而學會珍惜、感恩、知足常樂。

痛苦的抉擇

身為醫生,每當家裏有人生病時,總希望能在身為醫生的我口中得到一個最後抉擇的答案,但有時那個決定是艱難、痛苦的。以下是我的分享。

2016年開始,爸爸就一直沒有胃口,身體愈來愈瘦弱,他一直拒絕就醫。大約同年10月左右,家人實在不忍心見到爸爸日漸虛弱的身子,於是決定送他入院。當時爸爸是在大陸珠海長期定居,所以順理成章地入住了當地最好的醫院。入院後發現是胸腔腫瘤壓迫食道,因為吞嚥時很痛,所以爸爸一直拒絕飲食,而我們卻不斷逼他飲食,現在回想起來真心痛。但同時十分敬佩爸爸在病中一點都沒有痛苦的表現及申訴,也沒有貪生怕死的過程。

住院大概一個多月,有一天爸爸突然呼吸困難,醫生幫他插喉管救回了他的性命,但以後就要靠插喉管生存,我也知道在大陸是不會有進一步治療了。

爸爸是香港人,他懷著一線希望,希望回香港能得到更好的治療。我是一名醫生,家人都將希望寄托給我,當然我也不希望爸爸一直靠插喉管生存,所以決定請專門醫療救護車將爸爸送回香港醫院。在路上爸爸雖然不能說話,但眼睛一直看著我和弟弟,很安詳,嘴角微笑,我也一直在車上跟爸爸說,很快會好起來,不用擔心。現在想起,當時的爸爸一點都不擔心,也沒有牽掛的樣子。

到達香港屯門醫院,醫生看到爸爸精神很好,不理解為甚麼要插喉管、用呼吸機?在未詢問我們家屬及同意下,就將呼吸機拔掉,然後安排爸爸到普通病房。當晚探病時間,我帶了他孫女去看他,他還會跟孫女說話,微笑,我也滿心歡喜的準備爸爸的治療方案。

世事無常,深夜3點接到醫院電話說「爸爸不行了!」趕到醫院時爸爸已經在搶救!不忍心看到爸爸受盡折磨,於是我說「不用搶救了,也不用插喉管了。」我們就靜靜的陪在爸爸身邊,一邊握著爸爸的手,一邊念「阿彌陀佛」聖號,爸爸就這樣安詳地離開我們了。

當時爸爸的突然離世,對我來說很不甘心,心裏責怪醫生為甚麼要拔掉喉管?為甚麼放一個重病者到普通病房?為甚麼我會送爸爸回香港?太多個為甚麼……我常深深的自責。

還好我有學佛,有佛法的觀念,轉念想一想,如果不是來香港,就沒人敢幫爸爸拔喉管,爸爸就會長時間插喉度日直到最後,這樣的日子也不是我們想見到的。這樣一想,對醫院醫生的不滿就沒有了。

因為是第一次最親的家人的離開,家人對於後事都不知所措,大家都等我的意見。很感恩我是法鼓山皈依弟子,我第一時間想起 聖嚴師父說的:「死亡不是喜事,但也不是喪事,而是莊嚴的佛事。」雖然爸爸未皈依,但我感覺他就像佛菩薩一樣,這世無怨無悔地守護著我們,我也希望能為他做人生「最後的大事」,辦得莊嚴及歡喜。同家人一起去法鼓山香港道場了解後,家人都很認同及接受法鼓山的悼念佛事,同時也在法師們暨眾蓮友的祝福下,幫爸爸皈依了佛門。

我曾經一直很內疚,如果我不決定帶爸爸回香港,爸爸就不會這快離開我們,這件事一直在我心底久久不能平伏。直至讀書會分享這件事時,我心情還是激動哀慟不已,感恩讀書會的學員們都安慰我說:「是您爸爸選擇回來香港離世的,也只有回到香港,才能遇上法鼓山幫助他皈依成為佛弟子,也幫他辦理了人生最後一件佛事,了結他的心願,也成就了家人親近正信佛法的因緣。」是的,因緣就是這樣,現在我已經能很坦然的跟別人分享這件事而沒有愧疚感了。

爸爸,我永遠記得您誦讀古詩古文鏗鏘有力的聲音,您教我愛上數學,您鼓勵、支持我找自己的路,您默默的付出,永遠的微笑一直在我心中!

看完三個「生命故事」,讓我們知道「不尊重死亡的人,是不懂得敬畏生命。」在疫情瘋掃全球之際,尚有多個國家的疫情嚴峻,人民於水深火熱中,生命隨時灰飛煙滅。也從疫情中,讓我們體會到「生命的脆弱,金錢非萬能,生命是無價。」如何面對生命的無常?唯把握當下,精進修行,把佛法融入生活當中。於平時,法身靠色身成就,除色身的保健之外,更要藉色身積善業、懺悔惡業;於病時,用心療護,從病中體會眾生苦,可激發慈悲心。病中最難忍受的侵肌徹骨之痛,及引生身見執著之苦,此身心的煎熬逼迫正是「見法證道」的資糧;於臨終時,臨終一念,影響來生的境界,所以臨終的心念非常重要。臨終的心念是下期生命引業的關鍵。佛教的臨終關懷不只是安定生者的心,也令臨終者心寧安詳,不生惡惱之心,而得善終,往生善趣。因為知道會失去,所以要珍惜。誠如《法的療癒》書底所言:

你有自信:

老得快樂?病得健康?死得自在?隨願而生?

延伸閱讀

情關,何以待之?


[1]  CBETA 2021.Q2, T12, no. 374, p. 452c2-3

[2]  CBETA 2021.Q2, T12, no. 374, p. 452c4-5

[3]  CBETA 2021.Q2, T12, no. 374, p. 452c10-11

[4]  杜正民老師一生幾乎奉獻給了CBETA電子佛典集成,他除了教授佛學及梵文以外,從1998年起,以開心的分享和無盡的感恩擔任總幹事,直到往生前都還為它不眠不休的努力著。

[5]  緣起法則:即事物乃憑藉因緣的和合而得以生起的法則。通過對緣起法的理解,培養正見和智慧,而斷除煩惱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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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href="https://www.buddhistdoor.org/author/louisachan/" title="Posts by 陳芷涵" class="author url fn" rel="author">陳芷涵</a>

暨南大學文學碩士、斯里蘭卡凱拉尼亞大學佛學碩士、佛光大學佛教學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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