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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處張貼各種慘事

現代生活很富足,但那種富足似乎又不扎實,像肥皂泡般容易彈破,關於這點,我可以用比喻說明。

我家每天訂報紙,送上門的報紙印刷精美,把鼻孔湊近沒有油墨臭,拿到手裡它不輕易脫色,一星期數天頭版還必定是七彩粉紙,努力營造屬於雜誌的視觀和觸感。今天的報紙不單傳遞每日新聞訊息,還帶著生活形態入屋,它是關於資訊,也是關於style,因為只賣資訊在資訊爆炸時代必定成為短命種。

但如果你細心讀報,讀我們那些「豪裝報紙」,如果報紙又確然報導了生活,那我們的社會生活一點不精美,它是屬於恐怖。

昨天,我在午飯時隨便拿報紙來翻,便看見中學生非禮年幼女童的新聞,又在這宗新聞附近看見一名強姦犯出獄不久便再次連環犯案的報導,當中包括迫令女生拍下私處影片作要脅的描述。這種罪案,看見一宗也叫人不安,它們卻經常是密集式地在一張約兩尺乘三尺的紙張上出現。我有時會幽默地想,現在讀報,就像在四十分鐘內把所有史堤芬京的恐怖片看完,要不嚇呆,要不只可以心靈麻痺。

麻痺是一種心理防衛基制,就是在過度刺激的環境把吸收力先冷下來,沒有吸收,就沒有過度驚恐,權宜地自衛,退縮求自保。

「豪裝報紙」很美,但它包裹了都市罪案和生活的醜,這可以引起一種閱讀的混亂──究竟我們是在看美,還是看醜?究竟我們是在看真,還是看假?當人的心靈混亂,其個人感覺就是煩,所以當代人總投訴說「好煩」。「好煩」屬於一種不準確情緒,「好煩」常常是個人內在的不和諧和衝突狀態,沒有清楚的「立足之地」。你問一個正感覺「好煩」的人他煩甚麼,他常常會說不知道,「總之好煩」,沒來頭便感覺不好,人都不明白自己了。

數年前被邀出席電台的現場秀,當時是五‧一二四川地震後幾天,傳媒翻天鋪地的播出受難小孩的生死片段,就是小孩臉孔壓扁爆裂的視像,當聯絡的電台同事邀請我上節目談談這些片段對小孩的影響,也談談家長該如何開導。我準時到達現場,先在後台跟當日的幾位主持人見面,其中一位似乎對題目不以為然。主持人說他本人也是一位父親,據他的觀察,他家小孩根本對那些受災片段毫無興趣,他還補上幾句,港孩生活忙碌,每天做功課和學習都沒時間用,當然是不會受電視新聞的傷害。

我看香港小孩,又或是香港的成人,確然是活得忙碌又豐盛,每天行程緊密,可以聽到看到知道世界上所有的好事壞事慘事,這些事就像wallpaper,可理可不理的牆壁花紋,且是暗花,你不著意根本不可能把它看清,集體的不著意去看清組成了都市人的冷漠,沒有甚麼事情應該上心了,沒有甚麼事情需要在意了,多大的傷心也不過耐著那三分鐘,然後馬上又可以歌舞昇平了。

曾經聽人說,冷漠沒甚麼不好。cool,它是「型」和「款」的基本元素,占士甸(James Dean)就不會是個笑騎騎的人,尊尼普特(Johnny Depp)臉上總有一種冷,型人的舉止行動保持冷距離,這才可能生出「酷」。我不反對「酷」,但反對「泛酷」,碰上自己和人家的慘痛,人性驅使同理心,情緒該隨慘況變動,微感傷可以,想哭也可以,痛罵又何妨,這是人性的正常反應。若人家慘,聽見看見人家慘卻保持像冰一般的心,不為所動,這是不敬,這是殘忍,人和人最可貴的那一點心靈回嚮沒有了,便只餘獸性。

冷漠是屬於禽獸的行為,貶低人性──請容我如此狠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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