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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波切也是人,需要「人的訓練」,需要接受溝通輔導⋯⋯

曾經有人問我, 祖古的體系將會延續嗎? 我有各種理由認為它將會延續──對錯理由都有。不過那不是真正的問題,大部分關於祖古體系應否延續的討論都錯失了重點。真正的問題在於需要與時並進並全面重新思考如何訓練,對象不僅是仁波切,還包括堪布[1]、老師及其他主要的利益相關者。

這種重新思考帶出許多重要問題,像是仁波切是否應該昇座,以及他們是否需要侍者和隨從。例如,當親近的朋友告知新找到一位祖古,我第一個反應是告訴他們別對外提及此事。我告訴他們,隱藏所有喇嘛的預言和證明,只要確保小孩獲得適當的訓練即可。一旦仁波切獲得良好的訓練或教育,當他們到達某個年紀並且能夠教學時,當然可以提出所有證明作為莊嚴。

我們現在的做法完全相反。我們出示所有這些證明、認證信函和花俏的印章,只為了證明某位偉大上師認證了新的祖古。悲哀的是,許多認證祖古的年長喇嘛對現代世界的事物所知不多。

前世仁波切的虔誠信徒、學生和功德主,也有很大責任不要寵壞新的仁波切,尤其當他們尚在年幼時。當然,那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身為人,我們最想取悅我們愛慕的對象。

被告知必須對待新的轉世如同對待前一世的那些人,要他們做這些改變尤其困難。把一個甚至不會擦拭自己鼻子的幼童,與他成熟、博學、圓滿成就的前一世看作是同一人,這其實是金剛乘修行人的一種個人修心方式。

這其實和認為你隔壁鄰居是個聖人的修持無太大差別。因此,如果所有這些被作為個別修行人的心的修練,僅如此而已,那麼這樣做完全沒問題。

問題始於當年輕的幼童被期待要有如同前世那般的表現──持守傳承、宣揚和保存佛法,進而與他人溝通、互動。這些溝通也許包含所有的事物,從餐桌禮儀到對別人感受的敏銳。這些孩子尚未接受任何訓練來應付那些事。

即使你有計劃和雄心壯志,期望幼童未來具有如此尊崇的地位,你至少要創造實現如此結果的因和緣。然而幼童的父母、老師及整個藏區反倒做著相反的事,他們不讓孩子體驗真實的人類生活。那就像是修剪小鳥的羽翼,然後期待牠如老鷹一般翱翔天際。

在此荒謬且註定失敗的情況下,令人驚訝而難以理解的是,過去四十年,祖古數量在各處迅速增加,比西藏歷史中任一時期還多。更可笑的是,我們期待所有這些幼童在沒有最基礎的裝備下,管理這世界。

是這些不切實際的期待造成了問題。僅只是與人溝通都需理解他人的感受和想法,可是這些仁波切們多數沒有與人應對的實作訓練或經驗。他們主要擁有的是智識上或學院派的大理論,認為一切眾生皆具佛性或應當對所有眾生懷有悲心。

舉例來說,當仁波切和喇嘛們長大,他們沒有想到,一個資助者供養他們一個午餐的錢是辛苦賺得並小心節省下來的,那通常得付出很大的心力、血汗、眼淚並克服各種不同的困難。

現在回到大家的提問,祖古體系是否應該延續,我必須說「是的」。我仍看見它的諸多用處,至少在未來二十年有用,如果不能更久的話。它是一個已經建立好的且證明有用的制度,若能適當監測並與時並進,它就能繼續提供很大的利益。所以我當然不認為整個祖古體系是非常過時而應該丟棄,但重大的改變是必要的。

我當然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至少我這一代接受到一些最偉大的上師們的加持,我們深受他們了不起的典範所啟發。那種啟發和典範,我認為在當今的年代正趨式微。

我想,年輕時的所見所聞對我們的心靈和整個生命有很大的影響。舉個例子,如果我們浪費甚只是一粒米,我的母親和老師們都會嚴厲喝斥我們。他們總是告誡我們,那些供養是如何辛苦掙來的。我們自幼即建立起那種心態。不論是從物質、政治和其他方面來看,那都是悲慘且不穩定的年代。諷刺的是,我現在將那些艱難視為加持。

另一個例子對我而言具有極大的影響。我的老師們,例如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他們從沒有拒絕或忽視任何人,從看似最普通的人到所謂的菁英分子。每當我因為懶惰而疏忽人們時,他們的影響仍讓我感到愧咎。事實上,我把那份愧咎感視為上師們對我的加持。如今的時代,事物墮落已如此巨大,我想下一代的仁波切們甚至不會有愧咎感。

許多人似乎不了解,作為仁波切有多麼辛苦。特別在現今這個時代,精神導師遭受到懷疑的眼光──那常常有很好的理由。尤其是在佛法剛開始發展的社會,我們甚至常被視為邪教領袖。

與此同時,當人們確實將一位仁波切視為精神導師時,那也帶來它自身的包袱。所謂的弟子也許對你敞開他們的心意,但時常,不論有意無意,他們將你看作他們的父親、兄長、丈夫、愛人或伴侶,那導致了許多期望和設想,以及恐懼。

那種情況反過來可能使得與人的互動變得極為緊張和恐怖。持續的投射在一位仁波切與其弟子之間交換著,弟子們不斷地以自己的方式詮釋他們的仁波切的心情及愛好。

因此,在尊崇、敬畏、喜愛和虔誠之中,產生出無盡的投射,那些投射同時被討論著。學生也許對接納有強烈的希求,對拒絕有強烈的恐懼。或者,假使他們的仁波切某天看起來不開心,他們也許會說,那是因為他們或別人做了某件事,而事實也許是仁波切感冒了。

因此,不論仁波切說甚麼或寫甚麼,甚至開個小玩笑、發個簡訊,或說「我想你」這樣單純的話,都會產生一些詮釋並激起人們的想像。當事情未如雙方的期待設想而運作時,當事情不同於以往而出錯時,情況可能會變得非常令人不快。當然,今天的社群媒體讓所有不順暢的溝通倍增,情況更加糟糕。

尤其是下一代的仁波切和喇嘛們,他們需要接受所有這些輔導。我不是說我們應該告訴他們遠離社交媒體、保持冷漠不關心,以及不要與人溝通或聯繫,那是每一個仁波切的個人選擇。

但不論一位仁波切做了甚麼,只因為他是享有特權的人,是個公眾人物,就會產生某種結果,那是他們需要準備接受的。只要他們了解那種情況並能承受壓力,那就完全由他們決定是否以及如何與人接觸和應對。不過目前大部分年輕的仁波切都沒準備好或是不了解情況。我曾遇過至少兩位年輕仁波切,只因無法處理那種壓力,他們處於自殺的邊緣。

這些年輕的仁波切需要有人可以傾訴,可以分享他們的起起落落,而不會對他們產生反感或給予評斷。基本上,他們需要真正的朋友。在眾多事物之中,他們最需要的是「人的訓練」。他們需要有關如何與異性相處的訓練。事實上,他們需要性教育。

身為仁波切,那絕非是人們以為的那樣容易或令人嚮往。你會發現情況是吃力不討好──你和別人簽約,然後完全放棄自己的隱私權,並且終生在別人充滿情緒、投射、期待、標籤、詮釋等的複雜雷區,匍匐前行。

但至少,當我回顧我所受到的教養,我及其他與我同輩的仁波切擁有如此的機會,能遇見並領受到最珍貴的教法。這些教法領受自一些曾經行走於這個星球表面最了不起並且圓滿成就的大德。單單這份禮物就讓所有一切都值得了,它甚至還將最大的障礙和挑戰轉化為一個令人歡喜的機會,讓我們得以試著報答上師們殊勝的慈愛。

我僅希望下一代年輕的仁波切、祖古和堪布們,隨學那些偉大的典範,並盡他們所能去領受──且更重要的是──實修佛陀教法,如此才能保護那些教法和修持,並且於未來弘揚佛法。

 

延伸閱讀:
身為仁波切,最大的障礙和挑戰還是源於自身⋯⋯


[1]「堪布」是寧瑪、薩迦和噶舉派中授予博學學者的頭銜,他們完成了佛教哲學的嚴謹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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