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國度

1933年，英國人James Hilton發表長篇小說《消失的地平線》，描繪東方世外桃源「香格里拉」（Shangri-La），於西方膾炙人口，連國際性酒店集團也以此為名。不少西方人到喜馬拉雅山一帶實地尋找香格里拉的正確位置，中國雲南、四川、西藏的多個地區，都宣稱自己是香格里拉的所在地。2001年，雲南麗江中甸縣正式改名為香格里拉，一般認為這是基於旅遊經濟的考慮。

那麼，真正的香格里拉在哪裡呢？

真正的香格里拉

其實，「香格里拉」來自梵語「香巴拉」शम्भल（śambhala），是佛教密宗本尊時輪金剛（Kālacakra）的淨土。藏傳佛教直接把梵語音譯為ཤམྦྷ་ལ།（śambhala），意譯則為 བདེ་འབྱུང་།（de jung「快樂之源」）。據信James Hilton把「香巴拉」音轉為「香格里拉」，用於其小說中。

依照佛典線索，可知香巴拉位於中亞，具體地點則未有定論；但即使該國位於此世間，亦非凡夫可達的境界，好比兜率淨土位於欲界的兜率天一樣。只有修習時輪法門，才能往生至此淨土。[1]

香巴拉與時輪金剛

甚麼是時輪金剛？釋迦牟尼佛住世時，香巴拉國的月賢王請法，釋尊遂於南印度米聚塔（今Amaravati）示現時輪金剛之相，宣說有關密法。月賢王將之結集成文回國，慢慢地舉國皆修持此法。

佛法可分為小乘與大乘，大乘中復分顯乘與密乘，[2]密乘由淺至深依次分為事續、行續、瑜伽續、無上瑜伽續，時輪金剛屬於最高層次的無上瑜伽續。藏傳佛教新譯系統中，無上瑜伽續分為著重修持幻身的「父續」、著重修持淨光的「母續」。部份祖師認為，時輪金剛平均修持幻身、淨光，乃更殊勝的「無二續」。

然而，再怎麼殊勝也好，時輪法門與所有密乘法門一樣，都不是獨立修持就能開悟的。藏傳佛教認為，密乘與顯乘是不可分割的連貫次第，必須先圓滿顯乘的理論與修持，才能發揮密法的真正功效。[3]

時輪法門並未傳入西藏以外的地區，藏傳佛教各支派均有此法傳承，但某些圓滿次第竅訣已經失傳，唯獨覺囊派(Jonangpa)擁有完整的教法。因此，當代格魯派宗座法王、噶舉派博噶仁波切等大德，都曾禮請覺囊派長老──更尕喜熱薩協仁波切（Kunga Sherab Saljay Rinpoche，清海尖木達寺住持、中國藏語系高級佛學院導師）傳授此法。

覺囊派？甚麼來的？

讀者可能知道藏傳佛教有四大派：寧瑪、噶舉、格魯、薩迦。哪裡有覺囊派呢？更尕喜熱薩協仁波切的弟子──更尕桑保仁波切（Kunga Zangpo Rinpoche）接受訪問時表示，西藏本土沒有僅得四派的說法，只因衛藏地區的覺囊派寺院於17世紀時被迫改宗，僅餘少量寺僧於四川及青海部份地區，而且沒有跟隨上述四派的僧人遷移往印度，故很少人提及覺囊派。

仁波切介紹覺囊派的歷史道：從11世紀時輪金剛密續傳入西藏開始，已有專修此法的行者，唯最初尚未有「覺囊派」之名，只被籠統稱為「時輪派」。直至大成就者Thugje Tsondrü（1243─1313）應護法神邀請至「覺摩囊」一地弘法，並建立覺摩囊寺，簡稱「覺囊寺」。自此，這一傳承便名為「覺囊派」。

其後，大成就者Dolpopa（1292─1361）修建了更多塔寺，更結合顯乘的中觀他空見、密乘的時輪修法，完善了覺囊派的體系，寫下許多論著，並駁斥了他派的質疑，把該派發展推向高峰。

覺囊派的另一個全盛時期，由多羅那他尊者（Taranatha，1575─1635）開創。尊者著作等身，如著名的《印度佛教史》、《度母密續源流》、《寶源百法》等，至今仍廣被應用。

中觀他空見是覺囊派獨有的顯乘理論，不被其他派別認同，格魯派尤其反對。後者於17世紀得勢，強迫覺囊派寺院改宗格魯派，故僅餘少數遠離政治中心的覺囊寺院延續下去。幸好，近代該派已逐漸復興。

據筆者所知，古時藏傳佛教確有門戶之見，不同派別互有批評或攻擊，但後來諸派大德都發現箇中弊病，十九世紀末更共同發起無宗派運動。如今，各派之間均強調共融及互相學習。可惜，許多華人弟子自作聰明，誇耀各自所信奉的宗派、貶低其他宗派，宣稱不可親近別派善知識，拒絕與他派弟子相處，他派的弘法利生事業也不支持。嗚呼哀哉！當知佛陀本身並無分黨分派，宗派都是人為的！

接受灌頂的條件

坊間流傳著一些對時輪金剛的神秘化渲染，以為修持此法能產生甚麼神通。其實，時輪金剛與所有佛法支分一樣，都是以修心為主，尤其是串習清淨觀。[4]

更尕桑保仁波切指出，覺囊派中每名僧人都修持時輪金剛，沒有甚麼神祕可言。不過，此法中的圓滿次第竅訣，只會授予完成轉心四法、五種共同加行、兩種不共加行各十萬次的出家人。[5]因此，時輪法門比一般人想像的更普遍，但仍十分稀有。

仁波切差不多每年都來香港傳授時輪金剛灌頂。他認為許多人參與灌頂，都不知道前行中包含受持皈依戒及菩薩戒的部份；若不先受持此二戒，則不能接受密乘誓戒，也就沒法獲得灌頂了。[6]學佛者甚至不知道皈依後已經要守持若干戒律，故今年他打算在港對皈依戒與菩薩戒多作解釋。[7]

轉經輪是否迷信？

媒體上經常見到藏傳佛教的轉經輪，即於圓筒內安放經咒，中央以棍棒貫穿以轉動。小的可以單手拿著轉動，稍大的可安放在佛壇上；更大的可達一個人甚至一層樓的高度，多供奉於寺院或室外地方。

今年，仁波切將假借東蓮覺苑旁的寶覺小學，設置兩個大型時輪金剛轉經輪。他介紹道，轉動經輪一次，將獲得等同念誦內藏經咒數量的功德，並能消除業障、種下解脫之因。當然，單靠這樣做不可能馬上解脫，但這是讓眾生，尤其是不懂修學佛法者，培植善根、薰陶佛法習氣的方便。

「轉一下輪子就有功德，不會有點迷信嗎？」筆者問。

「如果不明白意義，純粹在做儀式，就是迷信；若結合菩提心而行，則不是迷信。崇拜陷於輪迴、無力解脫的鬼神，信奉外道異說，才是迷信；轉經輪法門是正覺佛陀開示的，不能視作迷信。」仁波切回答。

།མདོར་ན་འདིས་མཚོན་རྣམ་དཀར་དགེ་བའི་ཚོགས།          །ཇི་སྙེད་བསགས་པ་དེ་ཡིས་མྱུར་དུ་བདག

總之以此所表盡所積                                 極白善資糧故願我速

།ནོར་བུའི་བང་མཛོད་ཤམྦྷ་ལར་སྐྱེས་ནས།                    །བླ་མེད་ལམ་གྱི་རིམ་པ་མཐར་ཕྱིན་ཤོག །

往生寶庫香巴拉國已                                 無上道之次第達究竟

[1] 經典記載，香巴拉君臣皆佛菩薩化現，宮殿由七寶所成，輝煌明亮；四週旃檀樹林及湖泊環繞，香氣飄逸；琉璃巨山上雕刻了十萬佛像，莊嚴宏偉；全民修持佛法，樂善好施，富足自在，長壽健康；疾病、饑荒、災難等，連名字亦不存在。

[2] 顯乘與密乘，不是指漢傳與藏傳佛教。詳見拙文〈藏傳佛教不僅是密宗〉。

[3] 詳見拙文〈小乘與大乘、顯乘與密乘的次第〉。一般上師公開傳授時輪法門，都只涉及較簡單的基礎部份，旨在讓大眾締結善緣、滅罪積福。除非根器上乘（過往生曾經修學），否則若不先圓滿顯乘，完成密乘的前行修法，再修學完整的時輪法門，很難單靠觀想、唸咒而開悟。雖然如此，只要善心清淨、虔誠恭敬，觀想唸咒也能息滅外在地水火風災難、人與非人等障礙；去除內在身心痛苦，並有助淨化煩惱，來世往生淨土。

[4] 串習清淨觀是密乘修持生起次第之目的，詳見拙文 〈密宗到底在修甚麼？〉。

[5] 轉心四法：觀修暇滿難得、死歿無常、因果業力、輪迴過患。五種共同加行：皈依、發菩提心、金剛薩埵觀誦、獻曼達、上師瑜伽。兩種不共加行：時輪金剛生起次第、三遠離(圓滿次第的前行)。

[6] 灌頂與密乘的授戒是同一回事，詳見拙文〈灌頂與三昧耶戒(二)〉。

[7] 漢傳佛教的皈依文有云：「皈依佛竟……終不皈依天魔外道；皈依法竟……終不皈依外道邪說；皈依僧竟……終不皈依外道徒眾。」但似乎未視作戒律般嚴重。藏傳佛教則視之如戒，若有破戒，必須懺悔及重受皈依。其中，皈依法的戒條，藏傳為不得傷害眾生，與漢傳不同，然有關依據亦見於漢文《大般涅槃經》：「皈依於佛者，是真優婆塞，終不更皈依，其餘諸天神；皈依於法者，則離於殺害；皈依聖僧者，不求於外道。」此外，藏傳尚有更多皈依戒條，文繁不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