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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心的方法──傅大士在〈頌二首〉中的禪意

一首出自禪宗的先驅人物傅大士的偈頌:「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看過的人都會直覺它有很多的矛盾。可是,這些偈頌同時也含藏著無盡的佛家智慧,它到底在說著甚麼?要傳達甚麼秘要?

禪宗的先驅

偈頌的作者是傅大士,出生於公元五世紀,是南北朝時東陽郡烏傷縣人,本名傅翕,字玄風,號善慧,先為漁夫,後來捨棄捕漁而作務農耕。大士是「中國禪宗」尚未開始之前的一位禪師,是著名的佛教居士,與達摩祖師、寶誌禪師合稱「梁代三大士」。

頌二首之一

以下是傅大士的〈頌二首〉中的第一首詩偈,據傳應是他在務農時期所作,已在佛教文學史上流傳久遠。頌是這樣寫:

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從以上四句中,也只有第三句「人從橋上過」是較為正常的敘述,其他三句都運用了違反常理、反邏輯、反思惟的手法,突顯了禪家獨有的特色。在第一句中「空手」是如何同時展現拿起「鋤頭」?又第二句既然是「步行」中又如何能「騎水牛」?而最後的第四句「橋流水不流」的矛盾更是達到極點,依一般常理來看,倒還應該是反過來說「水流橋不流」才符合我們大腦的二元化邏輯思維。說到底,這三句所敍述的都是重重矛盾,也並非我們從現象界可以看到的狀況,那麼傅大士到底想在頌中展示甚麼狀況呢?筆者嘗試從禪者的角度來說說句子中所描述的狀況,希望或多或少能從中領會傅大士頌中的意境。

禪者的內心體證

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

禪者在田野中務農,眼見雙手正握著鋤頭,如見水中月,亦如夢、如幻,沒有真實,由此體會當下能見的眼與所見的雙手、鋤頭,其本質都是空寂,本來就各各無見,亦無分別,是無見之相。為甚麼無見呢?首先要明白甚麼是見,見其實只是眼的視覺神經(眼根)、所緣的對境(色境)、眼的視覺功能(眼識)等因緣和合而出現的一種作用,又根據這些眼識等因緣,而生起意識的認識作用。當意識生起時,即能認知、分別一切種種事物相狀,便有一切善惡諸法的生起,即是所謂「存在」的槪念出現,即是所謂「見」。由此可知,見的作用本身就不是實在的,而「存在」或者「見」的相亦是依和合因緣而有,所以說「無見」。禪者即時反觀這個「能見之心」,全然不見心的自性相,由此當知,所謂「見」、手和鋤頭,都是畢竟空寂。

從另一角度來說,當雙手握著鋤頭,若被妄心所轉,便會迷於自相──以為有個「我」在勤勞,執著有個「我」正以雙手握著鋤頭努力地耕作,那便被境所轉,不能體悟真實。相反,若以正知正見看一切事物,覺照所謂的心、我、見、雙手、鋤頭,迴光返照──便會覺察這些都只是假名、假相、假用,不是固定不變的。若心一念不迷、不住、不動,當下就是真心。所以看事物現象時,可以同時是妄心,也可能同時顯現真心,關鍵在於心向外攀緣還是向內安住不動,所以要知道真心跟妄心的關係,就是一覺即轉。禪者如是體悟能認知的心是空,能見的眼是空,所見的手、鋤頭亦是空,雖然諸法自性是空,但是緣生的現象還是有,禪者如是觀照諸法空,也不執取事物的實有性,所以說「空手把鋤頭」。

而「步行」是指禪者悟道後,仍然要在世間修行。「水牛」比喻自心,「騎水牛」是指有能力駕馭自己的內心,不讓心往外處攀緣。《佛遺教經》講得更具體,「譬如牧牛之人,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這意思即是說:修行人御心要像牧牛一樣,時時不忘制心一處、止息妄念。所謂「不犯人苗稼」,就是心不向外攀緣馳求。

「騎水牛」進一步來說,人的一切語默動靜、善惡業行,都是由於心的驅使,是心的造作,所以就要調伏自己的心,時時刻刻以戒、定、慧與心性相應,就如以牛軛套著牛鼻,不讓牛走失一樣,念念集中,專注當下。又因為心是生命的工畫師,也是五蘊的主人,使人流浪生死的不是他人,而是這頭「牛」──心,能返回家鄉的也得靠這頭「牛」,所以必須騎好這頭牛。雖然禪者悟道之後仍要在世俗之中修行,其實心早就超然物外,所以說「步行騎水牛」。

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人從橋上過」這裏的橋,由橋頭行到橋尾,代表人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這句是說禪者開悟後,智慧雖然開發了,仍然是要繼續修持,朝著正確的方向和目標進發,向著圓滿生命的成佛之路前行,所以說「人從橋上過」。而筆者認為這裏「過」的解釋含有四種意思,暗喻著心靈狀況的轉變:一、從黑暗走向黑暗;二、由光明走向黑暗;三、由黑暗走向光明;四、由光明走向光明。就如在這幾年中,我們亦曾遇到過很多大大小小的試題,你的心是如何面對和抉擇呢?禪者告訴我們,即使遇到困境,若能以智慧來面對,便能善於駕馭自心,步上這所「生命之橋」。

而最後一句,「橋流」是比喻為一期一期的生命就這樣遷流不息。「水不流」的水是代表佛性,也比喻為眾生的心性,禪者體悟到眾生生命雖然不斷輪廻流轉,而且生生世世受著種種的苦樂果報,但眾生的心性(佛性)卻從來未曾流動過,就如六祖慧能所說「何期自性本不動搖」。

總結

簡單來說,整首頌其實就是展現出「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的風光。禪者懂得運用「空手把鋤頭」的智慧,便能駕馭自心,才有「步行騎水牛」的自由自在,雖然仍要「人從橋上過」,但禪者的心已步向光明清淨的禪悟境界,更體悟到一切眾生,雖然五蘊的生命現象仍然不斷流轉,但我們的心性,從來都沒有流動過,所以說「橋流水不流」。從以上的四句頌的分析,便會明白四句中雖然有三句看似矛盾,其實都只是禪者頓悟諸法皆空,無為、無不為的中道智慧,藉著今世的修行,找回迷失的自心。又生命雖然遷流不息,但佛性卻不曾流動過。這種假借事相的因緣來顯現心性的存在,是禪者所喜歡的展現手法。由此可知,傅大士從日常工作中所體證的真實意境,也教導世人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以「無住生心」來觀照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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