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受困過的人，又可以做些甚麼去陪親友渡過難關？新相識的朋友知道我曾經教心理輔導課便問：「當親人朋友情緒低落，我應該說些甚麼話去安慰他？」可能坊間各式各樣溝通課程吹噓，讓人誤以為只要說對某些話語，便能把身處苦困中的人救拔出來。現實是，陷於心理困境的人，又豈可憑三言兩語去解開糾結！於是我例行回答：「過於複雜的問題，還是交給專業訓練的社會工作者、臨床心理學家幫忙吧！」是的。朋友聽了，不爽反駁：「但身為朋友，也應該做些事讓受困的人好過些吧⋯⋯」。我認真思維痛苦中的人，到底需要些甚麼？日常生活中，我們可以向誰學習呢？兩則小狗與主人的故事，讓我們發現原來可以向毛孩偷師，學習如何陪伴和安慰活在痛苦中的人。

專注地傾聽 不給予意見

阿芳丈夫因交通意外身亡。結褵三十年，夫妻恩愛之餘，阿芳極度依賴丈夫。家中大小事務都由丈夫打理。周邊兒女親友都「勸告」她要節哀順變，指導她把水電煤弄成自動轉帳…⋯⋯丈夫喪禮過後，阿芳情緒崩潰，陷入抑鬱之中。幾個月過去，情況漸漸好轉起來，阿芳才跟我提起家中養了七年的短毛小狼狗。「小黃跟我先夫關係最好。牠應該知道他不會回來了⋯⋯特別的是，這段日子牠常常黏著我；晚上總愛看著我睡。前陣子情緒低落得想自殺時，牠總守在我左右不肯走開半步。我向牠叨叨著內心不敢向別人說的話，牠專注地看著我的雙眼，彷彿明白我心中的苦。」專注地傾聽，不加自己的意見，全然接納對方傾倒的苦，情緒低落時義不容辭地伴在身旁；這都是非常很療癒的行動。

意志堅定，不離不棄

璐思是典型「三高」人士——高學歷、高職位、高收入。她的煩惱來自於對周遭人的虛情假意極為敏感，加上事事要求完美的傾向；即使她享有豐富的物質生活，人際關係不順和內心猜疑等，都使她經常懷疑人生。每趟輔導她都駁斥和懷疑我，她的不合作態度幾乎弄得我也懷疑自己。怎料，璐思家的日本小柴犬才是她生命的治療師。小柴犬曾經兩次瀕死。第一次不吃不喝，身體非常虛弱，璐思找獸醫幫忙；經過檢驗判定牠無藥可救。璐思很難過，怕自己返工，小柴犬在家寂寞，於是找來幾隻小龍貓陪伴牠。怎料，小柴犬擔當起「大佬」角色，每當璐思回家，便激動地「告知」家中龍貓主人回來了！牠從病懨懨變得活躍積極，再到獸醫處檢驗時牠竟霍然而癒！小柴犬跟所有貓狗一樣，牠們的專注力都全放在跟牠相處的人身上，快樂不快樂都真誠地表達出來。牠們不像人類般複雜地猜疑別人的動機企圖，也不受政治時事八卦等影響而花時間內耗，常常覺得自己受傷。牠們總是活在當下，意志堅定地生存下去。

璐思依舊不斷批判上司同事，當然也毫不留情地批判自己。有時候還質問自己是否值得生存下去。情緒快要崩潰時，小柴犬身體再次出現狀況。造訪了兩家獸醫都說沒有辦法；璐思唯有迎接小柴犬死亡。奇妙的是牠又再次活過來。獸醫們都嘖嘖稱奇。信仰天主教的璐思知道，小柴犬是天主派給她的生命導師，教導她珍惜生命和信任他人的功課。經歷愛犬的死而復生，她開始放下完美的追求；最重要的是她開始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學會憐憫內在的羞愧。

毛孩專注的同在，從不反駁或提意見；見到情緒低落的主人只管默默地陪伴，不計較對方會否按建議辦事，身體力行地愛惜生命，更不會逼迫別人要活出「正能量」⋯⋯這些不就是我們一介凡夫可以為憂傷中親友「做」的事嗎？收筆前讓我交待一下小黃和小柴犬的事。小黃在阿芳脫離抑鬱症後不久發現患上癌症，阿芳竭盡所能，照顧小黃安直至離世。上月小柴犬陪主人移居英國，相片中的牠雖然難掩點點疲憊，眼神卻堅定，相信會繼續在璐思身邊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