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我家屋後有個池塘，雨季時常有小蝌蚪在水裏優遊。我對這小生命很著迷──圓鼓鼓的身，細細的尾巴，額前襯個小銀點。我一天要去看牠們好幾回，趕在牠們蛻變成青蛙前。

有日，師父抱病在畫畫，有螃蟹、青蛙、金魚⋯⋯

「師父，能畫蝌蚪嗎？」我問。

「那很簡單。」師父答。

不一會兒功夫，師父就畫好了，題為「等你們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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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姨憶述師父兒時的趣事，有一則與蟹有關。

當時師父一家住在低窪地帶，每每雨季都會淹水。有一回，浸水約一尺，比師父大五歲的霞姨取來一個木盆，帶著弟弟和剛滿周歲的師父出去嬉水。她把師父放到木盆裏，師父便歡喜地伸出小手潑水，高興得直笑。

這時，游來一隻烏龜，霞姨便教她說：「龜、龜。」

師父牙牙學語：「龜龜、龜龜。」

又來了一隻紅色的小螃蟹，當時大家管螃蟹叫「蟛蜞」，師父指着說：「蟛蜞、蟛蜞。」

大家全身都濕透了，玩得不亦樂乎。

霞姨還說，師父仍在襁褓中時便很乖巧、堅強。有段時間，家人覺得奇怪，怎麼她跟平時不一樣，總是輕聲地抽泣。於是檢查她身上的衣服，當碰觸到她的手臂時，她便本能地縮一縮。那時候天很冷，師父穿了很多衣服。媽媽小心翼翼把衣袖捲起來，才發現一根針深深地扎在她的手臂上，傷口已經含膿。

雖然承受那麼大的痛，師父也不哭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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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師父確診肺癌和接受治療已九個多月。回想那個時候，師父的健康已逐漸走下坡。師父曾在臉書這樣寫道：

這個月我有點難過，難過得近乎不能稍動聲色。

肺部受到感染，喘咳得很厲害，連腸胃也被牽連。痛，無胃口吃東西，在很短的時間內，整個人變成一副又瘦又弱的重病樣。

大家都很為我擔心。但除了應付病，我還有其他責任。9月26日有重建寶林的籌款晚宴，有人說，我們已迎請稍為貴重的銅刻、木雕；也有一般大眾力所能及的供養田地、供樹、供磚、供瓦；有甚麼能再為有心但能力不足的人設想？讓大家可以為寶林盡點綿力就更好了！

吳副校長提議我寫些小品，裝裱好，不標高價，二千元左右與人結緣，皆大歡喜。這建議實在太好啦！

於是，師父開始寫花、果、鳥、魚、蛙、蟹，題字或莊或諧，短小雋永。一管毛筆，一幅美畫，能令師父暫且忘卻身體的不適。師父每天撐著畫一點，努力地在喘和咳、痛和累之間，平衡着線條，專心地加上美麗的顏色。

小品畫作體現了師父面對病苦的堅毅，也滿載師父對生命的尊重，對生死的豁達，對大眾的體恤，對渡生的大愛。只要細細咀嚼畫中真義，就不難體會師父是如此真摯，如此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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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幅小品寫遊魚。

我在醫院探訪時，曾打開手機讓一位院友欣賞師父的畫作。在四十多幅作品中，她獨愛「自由」的魚。

「師父，我能請這一幅嗎？我渴望早日脫離病苦的束縛。」

當時該小品經已售出。當功德主知道院友的意願時，毫不猶豫答應相讓。

這幅「自由」陪伴院友走過艱難的旅程，直到最後。

有朋友對「竹林雲鶴」情有獨鍾。印象中師父先是畫竹葉，上色，然後才在竹叢中添一隻鶴。

師父題「四野俱寂靜 / 遠近生裊煙 / 仍有孤獨鶴 / 長夜守中天。」朋友說：「師父作此畫時定有感悟。」

2017年3月11日至15日，我們在大覺福行中心舉辦「惜取今朝」衍陽法師小品展。感恩藏家的成就，讓分散在美加、香港的四十八件小品畫作得以團圓聚首，師父在中心開辦小品展的遺願亦得以圓滿。展覽過後，畫件將物歸原主，從此後會難期。屆時，將有小品畫選和部分畫作複製品供大家迎請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