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各種苦？甚麼是最苦？生老病死愛別離。

面對疾病和死亡的威脅，人的脆弱實在難以形容。

縱然母親仍然行動自如，小佛弟子開始認真思考她離世的問題。將來面對的不是生活的問題，而是苦無所依。心裏空空蕩蕩，胸口如絞著酸水，還要邊絞邊吊永無著落之處。

然而，一個夢，把他的問題解答，為他的心結打開。

夢是這樣的，他下床，走出廳間，在洗手間把洗手液打翻了，藍色亂流的粘液搞得他很狼狽。這個時候，洗手間外站著他的母親。

穿著黑底七彩珠片的上衣，樣子極其憂鬱，滿目淒涼的母親看著他，欲哭無言。

「她不是我母親，是鬼！」小佛弟子第一感覺很強，很清晰。

夢中見鬼不是第一次，以前被追被打被壓都試過，念大悲咒一定可以趕它走！

小佛弟子腦中閃過一刻驅鬼的意念，但馬上後悔。鬼也是眾生，應以悲心相對而非相峙。於是，他按著那鬼的肩膀說：「你不應該到這裏來，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這麼多年你不痛苦嗎？你知道自己該往哪去。不要再挨苦了，尋找你的自在吧。唵嘛呢叭咩吽，唵嘛呢叭咩吽，唵嘛呢叭咩吽，願你來生投胎不再做鬼，得聞佛法，普渡眾生。」

最後一句是小佛弟子平日見著昆蟲時必念，不過發願前總先跟牠們做三皈依。夢中的他忘了說這句，會不會缺了甚麼？

那鬼很善良，聽了小佛弟子之話後，靜靜地讓小佛弟子送它出大門。關門後，小佛弟子才想起忘了那句，連忙再開門直嚷：「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正在此時，平日大門外的升降機、走廊、鄰居門戶全都不見了，小佛弟子眼前看到的是盡放金光的大雄寶殿。那鬼，正向觀音菩薩問訊。他把門悄悄關上，希望不要打擾佛菩薩對那鬼魂的接引。

一個掛著母親皮相的鬼得三寶接引，小佛弟子滿心歡喜，悠悠轉醒後，心中的結打開一點：「遇死即渡死，遇病也渡病。病在度日去，心與病相分。」

病是病，心是心。心不必為病牽引，病就不能牽引心。夢參老和尚早就說了，只是小佛弟子參不透。現在好像明了一點，至少面對母親的病，心中沒透不過氣的壓痛。

他跟母親說，現在是病，腿會腫，眼會腫。但病是過客，一定會過去的，今日的痛不等於明天會痛，明天的痛又是新的客人。每個人不能免，不過以你年紀，客人多一點罷了。

「臭小子，咒我？」母親一掌往小佛弟子拍下。

「不是咒你，現在情況不妙，你也要接受。能預防的，快點預防；已發生的，就把病交給醫生，頭痛治頭，腳痛治腳好了，人生就是如此。」

「你不可憐阿媽嗎？我這麼苦！」

「人的根身是不能控制的；根身壞了，沒有捨不捨得的。趁根身還在，盡力照料它吧。根損，心還在，你要好好訓練自己，身體任何反應不能影響你心情，更不能影響你求生西天之心。」

小佛弟子把夢告訴母親，母親怕自己快要去了。小佛弟子卻說，就算母親死後回來，也一定跟夢一樣，送她走。

「為你身後有好去處，不受業報之苦，才是我生存的目標。」

連死也不怕，又怎會怕她的病？小佛弟子生起莫大的信心，一定能過這一關，一定能帶母親一起過每一關。

想不到這樣一句，媽媽居然也生起了信心。頭腦清晰了，平日哀傷少了，連水腫也好像好了點。身體的痛苦沒有多也沒有少，但怕死之語，不放心之語，怨天尤人之語幾乎沒有說了。一次略為痛苦的保健敲經中，她首次跳出痛苦，專心念了四次《心經》。

至於小佛弟子，做到工作時專注工作，走路時小心走路，說話時留心說話，回家時用心疼愛母親。再不是焦慮抑鬱亂作一團。他問自己是不是逃避而不面對母親的病，或者是某種壓抑在自欺欺人。但心中的安樂，臉上的笑容，是他的同事告訴他的。他的確比前些日子自在多了。

面對疾病老死，不必太憂慮。我們的憂慮，多數是對不知道的結果有不良的預測。然後心識就飛到那不良的預測中，生起怖畏、不平、怨恨之心。不幸是不能量度的，太沉迷於不良預測中，新的不幸接踵而來，人就受不住了。

後果是要預防的，但是照顧當下也很重要。想想自己能做甚麼，有沒有能力提升，如何繼續，為甚麼停下來。照顧好當下，明天的痛苦，明天再料理吧。明天可能更痛，但起碼不會因為今天的疏忽，而使明天有不必要的壓力。

不要傷痛於病磨，應多讚歎病中的能耐。母親到醫院檢查，醫生給錯尿樽，要她再留一次。平日少尿的她，緊張起來更難尿。結果一小瓶，她留了四小時。回家跟小佛弟子哭訴，他第一句就讚歎母親：「你看你多棒啊，要是我在醫院的話可能搞得更糟。你還清清潔潔做好一切，平平安安一個人回家。很有福氣啊。」

不要埋怨不幸，應多看不幸中的助力。母親氣管敏感，丁點水果不能吃，否則咳得半死。小佛弟子也讚歎咳嗽：「你有糖尿病，能吃水果的話，糖分就難控制了，現在不能吃水果反而平衡你的糖份，不錯吧。」醫生提出抽母親腎組織做檢查，問題是檢查後，腎會腫兩個月，還可能會流血不止，心臟病發。母親怨醫生嚇她，小佛弟子卻非常讚歎醫生：「她是普通外科醫生，根本不用管腎病。正常程序應該再排期轉見腎內科醫生，然後再排期抽組織。但是公立醫院這樣一排……最快半年後吧。你的醫生特別緊張你，急著要為你治病，親自為你約期。公立醫院有這麼認真的醫生嗎？感謝阿彌陀佛吧。」

有病，多少與業障有關，多懺悔多聽經多念佛，是佛弟子需要學習的。母親由病懨懨不願到任何地方去，到努力參加法會和聽經。每到聽經的一天，早上的腸胃都如臨大敵，但到該出門的時候又奇跡地回復精神。可以聽經日的日子未必多了，但能去一次，也是福氣。

兩母子的故事本來不值一談。但想到天下子女可能遇上類同的折磨，也希望跟大家分享一下。遇到大怖畏時，更需生大信心。信佛信法信僧，信自己能跨得過去，心力不可疲。心中無怨，才能無畏。願天下子女可以給父母大信心，能往生西方，乘願再來，普渡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