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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舞不二

日出都蘭山
日出都蘭山

我剛剛完成了已經連續參與五年、由台灣古舞團舉辦的「接觸即興在台東」九週年工作坊。現正在台東都蘭山[1]上朋友家中享受這裏的大自然,以及自己那被喚醒的小宇宙。

「接觸即興」(Contact Improvisation)這個聽起來與舞蹈風馬牛不相及的名字,也許不容易像一些比較強調視覺美學或強勁節拍的舞種一樣吸睛。可是在我個人這十幾年來所見,許多願意將身心打開、坦然享受箇中樂趣的朋友,都會愛上「接觸即興」這種舞蹈。

它到底是甚麼?是如何修習的呢?

接觸即興源自於1970年代的美國。當時在紐約有一位現代舞者,名字叫Steve Paxton,他把體操、日本武術裏面的一些翻滾、跳躍、雙人技巧等,融入現代舞的訓練中,並且強調在雙人或多人練習中以一些物理性、本能性的原則開創動作詞彙。舞者之間的交流,往往就以最簡單、直接、原始的身體接觸開始。這種物理性、本能性的舞動可以讓人放下很多生活上、生命裏、身體內的執著,讓舞蹈自然流露出來。


學習「平凡」和「不優美」

我們在接觸即興的修習當中,常常會練習步行、爬行、滾動、滑行、跌倒,或是在不同的情況下承受壓力。練習過程有時候並不像一般人想像的舞蹈那樣「不凡」、「優美」和「享受」,但其實,學習這些「平凡」、「不優美」而「納悶」的動作,是在接觸即興裏面進步的階梯。它們都在讓我們學習放鬆身心、放下執著、開發靈性。

前幾年在朋友介紹之下接觸了傳承自一行禪師的禪修方法,當中包含步禪、坐禪、食禪、唱誦。當時的我儘管很享受禪修的過程,但無法理解接納當下、無分別心這些概念。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看到那我以爲「不好」當中的好;更沒有心思去看透那我以為「好」裏面包含的不好。老師說了,我也聽了,但沒法懂。

後來回到接觸即興的修習裏,進進出出,想想做做;好像開始懂了一些甚麼。那些看似簡單的步行、爬行、滾動、滑行、跌倒,或是在不同的情況下承受壓力等等練習,其實一點都不簡單。如果我真的放鬆,閉上眼睛,跟著感覺去步行,我會發現其實那骨骼平衡是挺複雜的!如果我可以放慢,觀察呼吸,跟著感覺去滾動,我會發現其實那關節的擰轉是挺困難的!更奇妙的是:做著做著,放鬆放慢,養神調息,隨心而動之間,會發覺那「複雜」跟「困難」只是我給它們的一些標籤而已。由此我覺察到事情裏面的一種「虛空」。

都蘭糖廠一隅
都蘭糖廠一隅

熱衷武術的德國鼓手

在離開聖山上三天樂活的那個早晨,我認識了一位王姓音樂人。他的工作室在都蘭糖廠的荒廢工場裏。我們在餐桌上,喝著他沖泡的咖啡,談天說地。聊著聊著,他說起一名德國鼓手的故事。這名鼓手自小熱衷中國武術,和女朋友存夠了錢,跑去武當山習武。盤纏將盡,學無所成;失望又無求,輾轉到都蘭。他向王老師租鋼琴天天練習,所以王老師的伙伴們沒有人知道他是鼓手。而且他天天都用三個小時,不斷重複以雙手同時在鋼琴高低音的兩端彈到中間又回到兩端。他的行為就好比我們在接觸即興當中,反複練習著步行、爬行、滾動之類的單調動作。可是那種說不上有任何美感的聲音,讓人質疑他到底是不是音樂家。最後一天,他終於問王老師能否玩玩他的套鼓。天曉得,他可以用四肢各自打出不同的節拍,技驚四座。閒談之後,大家方知他多年遊學於世界各地,深造各方面的音樂造詣。好一個低調的專家。

也許這世界上壓根兒沒有專家這種生物,只是有人為了喜歡、為了生活、為了因緣,不斷在某些行為當中進進出出,而積累了某些經驗、或對於某事情的一些想法、看法、做法。如此知行交替,生命被修正到某一種軌跡上。

禪修,或許是生命中的某一種必然。

梁嘉能,香港演藝學院舞蹈及戲劇學院兼任講師,身心動作教育工作者。


[1] 台東原住民稱她為聖山,因為其頂長年隱藏於雲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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