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文）
上文說到開悟證道之難，是因為不能刻意強求，但又要不離求道之心。此恰好就是佛家「般若」智重要的運用和精妙之處。玄奘法師不直接翻譯「般若」為「智慧」，是因為「般若」的含義比「智慧」更廣，且是與生命的迷悟關連極深；另外此詞亦內含敬意，為免失去這一層尊重，是故不翻。佛教有「五度如盲，般若為導」之說，意思是如果沒有般若思想的指導，其餘五度都有可能是盲修瞎練而已。般若概括「空」義，所以《心經》說：「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而其中的精髓精神是「不捨不著」，作用能蕩相遣執及破相顯性。單是圍繞般若而說的《大般若經》就有六百卷之多，在《證道歌》中用般若來形容事或有關的敘述有以下三則：
1. 「大丈夫，秉慧劍；般若鋒兮金剛焰。非但空摧外道心，早曾落卻天魔膽。………三乘五性皆醒悟。」
2.「取不得，捨不得；不可得中只麼得。」
3. 「默時說，說時默，大施門開無壅塞。有人問我解何宗？報道摩訶般若力。或是或非人不識，逆行順行天莫測。吾早曾經多劫修，不是等閑相誑惑。」
首先，比喻般若有如金剛石（現代稱為鑽石）般堅硬，能無堅不摧，在佛經中經常出現。現今最廣為人知的莫如《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簡稱《金剛經》。大丈夫者，能頂天立地，身懷智慧之劍，保衛正義。劍鋒之利如般若，能似金剛般有勢如破竹的芒焰，不但能摧毀外道的邪心邪見，連天魔亦為之膽喪。調御丈夫是佛陀十號之一。佛法中有天魔、病魔、死魔、五陰魔等，天魔亦名「波旬」，相傳是「他化自在天」的魔王，常壞佛陀傳法。此則歌文意謂般若的運用能盡破邪魔外道，幫助所有眾生醒悟，無有遺漏。
所謂「取不得，捨不得」是說般若的要義。若一心求道但行之過急過猛，會是修行人的大忌，反為道所縛。三論宗法朗大師云：「行道之人，欲棄非道而求於正道，則為道所縛。」此所以《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與《孟子》所說的「揠苗助長」與及「勿忘勿助」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可得中只麼得」的意思有點曲折，但據宋•彦琪的《證道歌註》，註中引佛陀對二十億耳尊者的教誨為例來作說明。
尊者二十億耳精進修行，日夜禪坐經行，不分晝夜勤修三十七道品；經行之勤，脚破而留下血跡斑斑於經行處，而仍不得解脫，漸生退心。佛陀得知二十億耳出家前精於琴藝，就用此來開導於他。彦琪註中是這麼寫的：「佛告沙門：汝處於家，昔為何事。對曰：亦常彈琴。佛言，絃緩如何。對曰：不鳴矣。絃急如何。對曰：其聲絕矣。急緩得中如何。對曰：清音普矣。佛告沙門：學道亦然，心若調適，道可得矣。故曰：不可得中只麼得也。」這正正就是原始佛教中，佛陀對於精進修行的中道教。佛以琴弦的鬆緊適中來比喻修行的中道行。龍樹菩薩深解佛意擴而充之發而為《中論》，中道亦即是「空」義；不過猶須緊扣「空亦復空」而不能執頑空，否則流於虛無主義而流弊極大。在此，般若智不捨不著之妙用正是關鍵中的關鍵。此亦是為什麼六祖惠能極重視般若，而以般若來重溯及革新禪宗的如來禪。玄覺與惠能亦師亦友，玄覺本是天台宗大師，當然對般若有極深的掌握；經惠能印可後，由心而發，故以歌云：「默時說，說時默，大施門開無壅塞。有人問我解何宗？報道摩訶般若力。或是或非人不識，逆行順行天莫測。吾早曾經多劫修，不是等閑相誑惑。」
禪宗說法有時不以言語來表達，但有時貌似訶斥，卻又是顯示寂滅的三昧。在六祖往後的南宗禪，發展為五家七宗，接引學人時以棒喝，又有雲門三句，洞山五位等等，有時又以看似不合邏輯的行為去引導修行者悟道；引申出後來無數的禪門公案，在此已可見端倪。況且在《維摩經》中早已有維摩一默，聲如淵雷的不二法門。因此能法門大開，廣施甘露，接濟群生。玄覺大師借有人問他是什麼原因：「這是哪一宗哪一派的教法呀？」他指出此正就是般若的偉大力量。所以傳道方式的是與非，對於未能掌握般若的人是不能了知的，故謂逆行順行天所莫測。玄覺表示他是經過長時間的修行才能頓悟這些道理，所以不是隨便地說些話來胡混欺騙大家。至此，我們可見《證道歌》是頗為側重於南宗禪的教法。六祖惠能將般若與如來藏自性清淨心同等重視，且以三無（無念、無相、無住）作為修行的實際操作以代替當時流行的坐枯禪，他是想將修行調適返回日常生活的行住坐臥中去修行，惠能認為這才是正道。而般若思想是其修行的利器。故惠能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惠能強調的無住，其實是以般若破有破無，破是非對立的一切二元分立，達至無執無著，不落二邊的中道行；他喜歡不直接說「空」以避免引起執空的流弊。至於惠能提倡的禪非枯坐的生活禪，《證道歌》中對此亦略有論及，我們下期與其它的領悟一起再談吧！
延伸閱讀
六祖惠能的思想，一千三百多年來，仍在潛移默化地推動著世界精神文明的發展⋯⋯
參考
蕭麗華：〈以詩喻禪，以禪寓道——中國佛教文學的瑰寶《永嘉證道歌》〉
繼程法師：〈永嘉大師以簡明通俗的詩句，傳達禪宗頓悟的境界——繼程法師開示如何學做醒覺的閒道人〉
倓虛法師：《永嘉大師証道歌畧解》
宣化上人講述：《永嘉大師證道歌淺釋》
鄭志明：〈永嘉玄覺禪師證道歌義理初探〉
陳盛港：〈永嘉證道歌原作者溯源併歌文比較〉
聖嚴法師：〈修行雖然虛幻，卻是開悟的必須——聖嚴法師講《永嘉證道歌》的真諦〉
蔣九愚注譯：《新譯永嘉大師證道歌》
聖嚴法師：《聖嚴法師教默照禪》
彦琪註：〈證道歌註〉
《證道歌》全文 可見於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2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