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px
x

一鋪佛像──龍華三會願相逢(上)

每次走進敦煌莫高窟第45窟,踏上刻有大朵蓮花的唐磚,儼然步步生蓮,進入清淨無染的淨土世界。禮佛於主龕前,合掌一心觀佛,頓然融入龕內一鋪佛像的莊嚴淨土。龕頂繪畫了《妙法蓮華經》,此經被譽「經中之王」,是佛陀釋迦牟尼晚年所說的一乘了義,究竟圓滿,微妙無上。經中宣講內容至高無上,明示不分貧富貴賤,只要依循佛法,人人皆可成佛。此經首譯者竺法護(Dharmaraksa)是敦煌人──「燉煌菩薩竺法護者,初翻此經,名正法華。」[1]

佛教造像有「見賢思齊」的功能,讓人憶念佛陀的種種教導,有助佛弟子修行。佛、菩薩像,總予人一份清淨、祥和、輕安之感,從眼入心,化去心中憂思。「相好端嚴,心生淨信,獲柔順忍⋯⋯益加欣慶,所有業障及諸憂惱並得銷除。譬如日出,霧露皆盡。」[2]

中國佛像之緣起

據唐代由于闐三藏法師提雲般若(Devaprajñā)譯出的《大乘造像功德經》載,佛像緣起於「世尊在彼天上,三月安居,為母說法,優陀延王渴仰於佛。」[3]而首啟造佛像。而造像者同時亦有無量功德,「造佛像者,當知此則為三十二相之因,能令其人速致成佛。」[4] 佛教沿絲路傳入中國,大大豐富了中國的文化藝術,而佛像雕塑更在中國藝術史中佔了關鍵性的一環。

開鑿石窟作修行禮拜之處,始於北魏,盛於唐。中國最初的佛像,依印度傳入具希臘藝術味道的犍陀羅(Gandhara),及具印度本土風格的秣菟羅(Madhurā)為兩大模式,簡明樸質、雄偉挺秀,面貌似西方胡人,藝術手法帶有有一份樸拙的美感。北魏遷都洛陽後融匯了中原的漢族傳統文化,佛像自此也趨向本土化。無論是彩塑或壁畫,在唐代逐漸完成完善發展。唐朝留下的佛像,數量之多、分布之廣、內容之豐、水平之高,在中國歷史上是空前絕後的。

可惜這些珍品抵擋不了中國悠長歷史中各朝戰火的洗禮,唐或以前的佛像多已蕩然無存。幸有少數地方仍保存北朝或唐代的精美雕塑,如河南洛陽龍門石窟、山西大同雲崗石窟和南禪寺、四川廣元和巴中石窟、及甘肅天水麥積山石窟等,但他們均欠缺延續性。唯敦煌莫高窟保留了計達二千多尊的豐富佛教彩塑,且延續由北涼(4世紀)至元代(14世紀)的千年歷史,所以異常珍貴,而建於盛唐的第45窟主龕內的一鋪佛像更是難得一見的稀世精品。

一鋪佛像的組合

敦煌莫高窟主龕內一鋪佛像所包括的造像為:佛、弟子、菩薩、天王、力士等,數量因龕的大小或個別設計而有差別。每一鋪佛像,皆以正中的一尊佛像為中心,兩側分別列菩薩、弟子、天王、力士等。常見有早期的一鋪三身:一佛二獅子(如北涼第275窟等)、一佛二弟子(如北涼第275窟等)、一佛二菩薩或弟子(如隋第427窟、332窟等);一鋪五身:一佛二菩薩二弟子(如北周第428窟等);一鋪七身: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天王(如盛唐第45窟等);一鋪九身: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天王二力士(如盛唐第194窟等)、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四供養菩薩(如初唐第328窟等);一鋪十三身: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天王二力士四供養菩薩(如晚唐第61窟等)。亦常見釋迦牟尼佛和多寶佛二佛並坐的雙佛組合(如北魏第259窟等),或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佛」之三佛組合(如盛唐第158窟等)。

端莊肅穆的佛像

以莫高窟第45窟的一鋪佛像為例,可見唐代佛像的特色是豐胸健體,風格承襲了犍陀羅的寫實像真,同時揉合了北朝、隋代那種帶秣菟羅的「薄衣貼體」特色。袈裟被刻劃得輕薄柔順,衣紋流暢,更襯托出佛陀身軀的健碩體態。盛唐佛像完全呈現出中國人面孔,結跏趺坐,神情端莊,慈眉善目,面部神情平靜而莊重,令人感到到佛陀心靈的澄明。「佛說此經已,結跏趺坐,入於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殊沙華、摩訶曼殊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5]

《造像量度經》至清乾隆年間才由工布查布翻譯出來。而製造於盛唐的敦煌第45窟一鋪佛像正中的坐佛,已切合《造像量度經》所說的佛像比例,難怪這鋪佛像特別順眼順心,究竟是因盛唐與吐蕃和印度往來密切,當時已有此經翻譯流通而後再失傳,或是由其他因緣而製造如此頂級造像,則有待考究。這一鋪佛像與人身近一比一的比例,頭與身的比例為一比七。比北朝的一比四或五的比例更寫實而優美。如經中言「佛相眾生相,不一不二。」[6]佛陀生於人間,成佛於人間。成佛後法相莊嚴,光明威德。我們生於末法世代,無緣親見佛相,唯靠瞻仰佛像顯示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7],來憶念佛陀的種種教導。「佛現莊嚴相,為度六道生。」[8]佛像能使情與無情,心明自性。於天上及人間,凡有人發心造像、發心觀像,即同見世尊在世。


[1]《妙法蓮華經》(CBETA, T09, no. 262, p.1, b18)

[2]《大乘造像功德經》(CBETA, Vol. 16, No. 694, p.791, a26-28)

[3]《大乘造像功德經》(CBETA, Vol. 16, No. 694, p.790, a18)

[4]《大乘造像功德經》(CBETA, Vol. 16, No. 694, p.791, a19-20)

[5]《妙法蓮華經》(CBETA, Vol. 9, No. 262, p.2, b09-12)

[6]《造像量度經》(CBETA, Vol. 21, No. 1419, p.936, c17-18)

[7]《中阿含經》卷11,〈王相應品〉〈三十二相經〉(CBETA, Vol. 1, No. 26, p.493, a24)

[8]《大乘造像功德經》(CBETA, Vol. 21, No. 1419, p. 937, a9-10)

分享:

<a href="https://www.buddhistdoor.org/author/%e9%a7%b1%e6%85%a7%e7%91%9b%e5%8d%9a%e5%a3%ab/" title="Posts by 駱慧瑛博士" class="author url fn" rel="author">駱慧瑛博士</a>

香港大學哲學博士。英國劍橋大學羅賓遜學院院士。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名譽副研究員及藝術顧問。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會員。專研敦煌唐代觀音經變、敦煌吐魯番文獻等。專著《觀心自在 —— 香港觀音誕與觀音信仰探源》為首屆「想創你未 來 —— 初創作家出版資助計劃」(非遺組)得獎作品,並榮獲第三屆「香港出版雙年獎」社會科學類出版獎,及著《緣繫敦煌》。
訂閱
通知
guest
0 Comments
Inline Feedbacks
查看所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