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香港的貨櫃碼頭工潮鬧得熱哄哄。工人與老闆的對立，日漸變得白熱化。社會輿論，普遍站在工人一方，感覺員工犧牲了許多個人利益，到頭來只是讓老闆「賺到盡」。

打工仔，無不希冀有一位好老闆，能體恤員工之餘，又能給予其應得回報。但現實是，好老闆實在可遇不可求。其實，企業或職場運作，一買一賣，各有崗位，各取所需，上下之間，真的因利害得失，總難免對立？抑或仍有機會追求雙贏、追求共融？

學術期刊 The Journal of Global Business Issues[1] 曾發表過一篇文章，作者訪談了美國不同機構的三位高層 / 老闆級人馬，三人都是佛教徒 (其中一位更是藏傳僧人)， 試圖了解他們如何把佛法融入機構文化，以達致上下及內外的和睦與團結。

近年西方人士對於佛法的興趣越來越濃，他們相信，佛法能帶來內心的平安與喜悅，而他們更關注：佛法如何能與日常生活融合？佛法又能否適應西方那套敵我分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生存模式？這種研究著實重要，因為，我們也不希望佛法只能嘯鳴於山林清溪，而不能適用於現代商業社會，佛法對於生活於現實中人的意義，在此時此刻，似乎特別重要。

訪談對象的第一位，是加州一家金融機構的主席及首席運營官，他加入該金融機構已逾十年。

這位每天也禪修的主席一直銘記著佛法中的「無常」、「因果」及「業力」法則，他認為「正念」(mindfulness) 可幫助他覺察自己的防衛及破壞性情緒，以免這些情緒造成負面後果。

「曾試過有位顧客怒氣沖沖地來到我的辦公室，我沒有刻意用佛法開解他，只是問他，你這麼憤怒，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呢？而你還會把怒氣帶回家中。對於造成問題的人，我會協助解決，但你自己又如何呢？你不能控制別人，但最少你可控制自己。」

金融機構的從業員大多收入不菲，這位主席常常鼓勵員工布施，提醒他們既然在經濟上的收穫較別人多，不妨與人分享。員工布施的金額，機構會作配對。不要以為經常需要計算付出、回報、風險的員工都只懂以金錢掛帥，參加捐助活動的員工都向他反映，原來，施比受有福是真的，幫助別人實在令自己感覺良好。

第二位是市場推廣與廣告公司創辦人，八年前他創辦了公司，現已有二十名員工。他在公司設立了一間「心靈健康室」，不論任何宗教的員工當遇到煩惱時，可以在內獨處、靜思、祈禱。他絶對信任員工，不認為員工會視之為「蛇竇」，他認為有心躲懶的人，自會找到他的「蛇王」方法，反而這「心靈健康室」可以提供空間，讓受情緒困擾的員工冷靜下來，重整思緒。

縱然市場推廣的工作爭分奪秒，但這廣告公司也同樣鼓勵員工作出奉獻，這位老闆還容許員工每年額外休假兩天，到慈善機構做義工。這種做法不僅有助建立團隊精神，更增加了員工對公司的歸屬感。

「賺錢不是壞事，只要它不成為個人或公司的唯一目標。」廣告公司創辦人說。

第三位是一位備受尊崇的僧人，在印度主理著一間不牟利的藏傳佛教機構。他每日異常忙碌，跑來跑去，手頭上總有大大小小的項目在進行。但他的管理風格是從不拒人千里，反而，人人都可以隨時過來找他談兩句，他樂於讓員工隨時可以找到他。

人們對他的最大疑惑是：「你到底有沒有發怒的時候？」

「當然！我有時也會感覺憤怒，甚至沮喪，但這些負面情緒不會維持太久，而這是需要練習的，需要智慧、禪修及覺察。佛法稱這些負面情緒為我們最大的敵人，甚至比外在的敵人更厲害 …… 所以，真正的敵人，其實在我們內心，它令我們變得迷惑與愚昩。」

僧人說，當他感覺憤怒時，他會即時跟對方和解，相反，許多人會因怨恨而從此不相往來，他認為這真是愚蠢不過。原來，僧人心中有一個信念，他視眾生為自己過去世或未來世的親人，即使今生未能識別對方，不等於不需要互相關心呢！

看來，在上位者，如能把佛法適當地應用於企業的營運，非但不是障礙，反而令上下相處更和睦，員工對公司更投入，最終只會為企業帶來益處。而文章作者還總結了這三位領袖的共同特徵：

1/ 在生活中實踐禪修；
2/ 維持正念；
3/ 以開放、公平與慈悲去提昇員工的生活質素；
4/ 鼓勵員工參予慈善、回饋社會；
5/ 鼓勵員工間的合作而非競爭；
6/ 以慈悲心待顧客，對賺錢不抗拒，但不會視之為最優先考慮；
7/ 需要時會堅定地實行措施以應付問題；
8/ 責怪別人前先反躬自省。

這聽來真好像是「完美」老闆的特質，問題是，這是作者的發現，抑或的確是員工們眼中的好老闆？實在無從稽考 (因文章作者沒有訪問員工，而大概訪問了亦未必能得到員工內心的真正答案)。不過，這或許能作為在現實中老闆行事作風的一個楷模吧。正如那位金融機構的主席所說：「許多經理級人馬想的都是『我』，而非『我們』。職場中的主事者如果能在堅定地執行政策的時候，多考慮員工的感受，企業營運自能得到改善。從來我也相信：沒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好的父母；沒有不好的員工，只有不好的主管。」

葉子菁網誌「寸心是福田」：http://mindyourmind.mysinablog.com/

[1] Joan Marques (Woodbury University), “Is There a Place for Buddhism in the Workplace? Experiential Sharing from Three Buddhist Business Leaders,” The Journal of Global Business Issues, vol. 3, issue 1,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