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娑婆世界最有緣的一位菩薩就是觀世音菩薩。前面提到,觀世音菩薩的名號有一個涵義,就是觀世間音聲而得解脫。這個觀世間音聲的「觀」,首先就是「聽」。在這裏為甚麼說是「觀」呢?你能用專注和放空的心用心去聽,那就是一種觀。六根──眼、耳、鼻、舌、身、意,都可以成為我們觀照的工具。而觀照的能力,實在是來源於我們的心。
「觀世間音聲」。「世間」是甚麼?簡單的定義,生滅就是世間。有生有滅,有來有去,有是有非,有對有錯,有你有我……這就是世間。甚麼是出世間呢?不生不滅就是出世間。生生滅滅的世間,它的音聲也是生生滅滅的;世間有生滅,還有苦和樂,所以,觀世間的生滅、苦樂的聲音而得解脫自在。在觀世音菩薩的功德裡面不僅有得到自在,而且還有生起妙用──生起救度眾生的妙用。這就是觀世音名號的內涵,也揭示了所有眾生生命的本來面目:一切眾生都有觀的能力,都有傾聽的能力。世間的音聲,包括別人的音聲、自己的音聲,一直在生滅變化中,用心傾聽,我們能否從生滅之中聽到不生不滅?我們能否從生滅的現象中,觀照到超越於生滅的真相?這就是我們和觀世音菩薩的差距之所在。
這樣一講,似乎有點玄了,說不生不滅,要從哪裏下手呢?我們還是要從生滅下手。我等凡夫從頭到尾就在生滅中,在有無中,在來去中,在一和多、來和去中,在是非、美醜、對錯、利害、得失……乃至生和死──包括人與萬相的生滅中,我們就在其中。但是,這個生和滅、有和無的世間,同時就有不生不滅的真相。這不生不滅的真相和生生滅滅的幻相是同一個。你需要聽出來,需要觀出來。《心經》中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有人問如何「行深般若波羅蜜多」?其實就是要你去觀、去聽這生與滅。
我們因此明白在《大佛頂首楞嚴經》中釋迦牟尼佛給我們開示的是甚麼。佛的開示裏也有提到聲音,將一個鐘敲響,鐘聲響起的時候,你聽到了鐘聲;等一下鐘聲消失的時候,你認為你甚麼都沒有聽到嗎?其實,甚麼都沒有聽到,就是你所聽到的。所以,我們的心被生滅的鐘聲主宰了,就落在生滅中。《楞嚴經》用很直觀與感性的方式告訴我們,在你聽到的生滅的鐘聲裏面,有一個超越於生滅的、不生不滅的聽的「性」,這叫「聞性」──「看」也是這樣,實際《楞嚴經》剛開始講的並不是「聽」而是「看」。你聞的音是生滅的,聞的性是不生不滅的。有的人會問,這聞的性在哪裏?在耳朵裏面嗎?《楞嚴經》裏有相關討論,不過不是講「聞」,是講「看」的時候。性在哪裏呢?它哪裏都不在,但是它又無處不在。它離不開生滅的聲音,離不開生滅的塵──那個音塵,它也離不開耳根。它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個緣,又不離開其中的任何—個緣,這就是我們要參究的。
我們說這個能聞的性是不生不滅的「聞性」的話,怎麼樣才能見到它?基本上來講,這是我們修行、也是佛學的核心體悟。需要說聲明的是,剛才我講過《楞嚴經》很直觀,是指《楞嚴經》實際上也是一個文字演說、表詮,是為了幫助我們悟入佛法。剛才講的聞性,你不要認為那是一個東西。認為那是一個東西,叫「常見」;認為甚麼都沒有呢,是「斷見」。所以在這裏,言語道斷。你必須要自己悟入,親見一回。其實這就是禪,禪就是在這個地方開始了。前面都是理論,都是佛學,到了這裏你要去參,這就是禪。
宋朝有一位禪師叫圓悟克勤。他在師父法演禪師座下時,有一天,來了一位客人,請教學禪的事。法演禪師說:「這個很難講呀,如果一定要讓我講呢,我借用兩句豔詩,『頻呼小玉原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古代男女界限森嚴,女子在閨房不能隨便出去,這女子要和她的情人幽會,怎麼互通消息呢?她有一個丫環名叫小玉,為了讓對象聽到,女子就頻頻地在樓上喊:「小玉,小玉!」她的目的是想讓情人認出她的聲音,知道她在這兒。這首豔詩的原意是這樣。但是,法演禪師用這兩句詩來比況參禪。我們每時每刻都在聽,但是有沒有認出來呢?法演禪師這樣講了以後,來訪的客人一臉茫然,等他走了以後,圓悟禪師聽出一些名堂來,就問師父:「師父,這人怎麼樣?」師父說:「他只認得聲。」這句話是一語雙關。你聽,你就落在了聲音裏面,你就迷失了。在這句話之下,圓悟克勤禪師突然悟入了。他走出方丈室的時候,聽到一隻雞打鳴,當時大悟。連同他以前修行參禪的疑情全部都粉碎了,這個公案出自《五燈會元》。
我們每天都在聽。是甚麼在聽?聽的聲音有來有去,有生有滅,有大有小,有好話有壞話……但是又有一個超越生滅來去的真實、真相,就和這些聲音、和我們每天接觸的六塵在一起,我們如何去認出它來?
傾聽,並不是每個人都會的,我們原來不會傾聽。傾聽,也不僅僅是我們在生活中要加強溝通的技巧,它確實就是我們下手用功之處。
編按:原摘自2010年1月22日於柏林禪寺第十八屆冬季禪七法會上的開示
(待續)